12年前,带着对法官职业的美好憧憬,我离开了辛勤耕耘六载的三尺讲台,走上了承载法律和民生的三尺法台。
在去法院报到的前一天,我回了一趟乡下老家。对于我即将成为一名法院干部,亲人们个个喜上眉梢。尤其是爷爷对我寄予了很多希望,即使在我离家的那一刻也不停地千叮咛万嘱咐,还特意将伴随了他十多年的拐杖送给我带上,并认真地对我说:“下乡办案拄上我的拐杖,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什么路都能走好。”
不知爷爷在我离家后是否找到了一根新的拐杖,而他送给我的那根拐杖已伴随我度过了许许多多个平安的日子。
去年岁末的前几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案卷,一刑事自诉案件的被告人走进来,交给我3000元付给受害人的赔偿金。“已到年关,也许受害人在家里正急需用钱呢”,我思忖着。于是,我当即决定,将这3000元赔偿金在当天送到受害人手里。
受害人家我曾去过一次,那是在送达开庭传票的时候,他家离县城很远,要步行二十多里山路,且山高路险,行走艰难。那天正值天气严寒,大雪纷飞,我回家穿上棉大衣,怀揣3000元赔偿金,特意带上爷爷留下的拐杖,顶着风冒着雪拄着杖前往受害人居住的村庄。
一路上,我拄着爷爷的拐杖翻山越岭,跨溪过涧,中午时分赶到了受害人家里。看到满身雪花、连拐杖也沾满了泥巴的我,那位年过六旬的受害人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待我打过招呼后,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我让进灶屋,烧上一堆柴火。我道明了来意,将怀揣的3000元赔偿金如数交给了他。接过带着体温的3000元钱,老人那双干涩的眼睛泪光闪闪。事情已办妥,我也就起身告辞。见挽留不住,他就塞给我几个糍粑以表谢意。他又从我手里拿过拐杖将着地的一端削尖并抹得干干净净。然后,他自己也拄着拐杖护送我一段路程。送人千里,终有一别。我们分手后,我拄着爷爷的拐杖穿行在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穿过一道又一道山沟,爬上一个又一个山头。当我无意中回望已走过的路时,突然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面跳入我的眼帘:一位与我爷爷一般年纪的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雕像一般伫立在风雪中。他面向我眺望着。呼啸的寒风从山头掠过,嗖嗖有声,我虽然看不清,但我已分明地感觉到老人的身体在寒风中不停的颤栗。此情此景,与我爷爷每次拄着拐杖风里雨里站在屋对面的山顶上目送我回城上班的情形是多么相似啊!爷爷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普通百姓,他疼爱自己的孙儿,对我倾注了无尽的关爱。尤其是我从事审判工作后,大到审判案件,小到生活细节,爷爷皆要一一过问。在爷爷的心目中,我必须是完美无缺的。我终于明白了爷爷将他的拐杖留给我的真正用意:希望我踏踏实实工作,清清白白做人,像他的拐杖一样,稳重而坚实地支撑好自己的人生。
爷爷的希望正是我工作的方向和追求。“做人要有良心,而做好一名法官,需要有良知。”胸怀着爷爷的叮咛和嘱咐,从跨进法院大门的那一刻,我就一直时刻提醒着自己。从基层法院的普通书记员、助理审判员到庭长再到审判委员会委员,一步一个脚印,风风雨雨十二年的法院工作历程让我对法官这一神圣的职业有了更深更全面的认识。从当事人初进法院时迷茫的神情、痛楚的泪水,到案件被判决下来后那舒展的眉头、欣慰的笑容,我对普通百姓生活中的家长里短、酸甜苦辣有了比旁人更多一层的体会。每当我的目光与百姓碰到难处时那祈盼的眼神相遇时,心中总是不由得一沉,总感觉到肩膀上的压力又加大了;看到当事人脸上绽放出会心的笑容,我心中的石头也就落了地。
回想这些年,我经手的案件也不少,唯独这件刑事自诉案件让我至今难以忘却。而更让我刻骨铭心的是那位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雕像一般伫立在风雪中、与我爷爷一般年纪的送我办完案件后出村的老人。